边楼追思削嶙峋，筚篥喧喧驿骑尘。敢望余生还祖国韩国伦理片，独怜多难累衰亲。云阴不散黄龙雪，柳色初开紫塞春。姜女石前频驻马，傍关犹是汉家东谈主。——吴兆骞《出关》
这是吴兆骞踏出山海关时所见所想。辽西走廊曾是新旧两朝决死决战的舞台，天然残留着诸多历史元素。在关楼下，他再见一位操着吴音的憔悴老叟，后者曾参预过松锦大战。这位老兵好意思意邀兆骞共饮，以旧事佐酒：他曾令嫒卖裘、高楼拥姬听筝；曾经亲眼目睹战友们射尽羽箭，万骑皆没，空谷无声；明清鼎革他在这里种豆锄葵，难以归乡。曩昔江南市上两个翩翩天孙，而今在这边疆皆皆追思，眺望那回不去的家山……
壹吴兆骞（字汉槎）于顺治十六年（1659）闰三月初三出京，过山海关、锦州、塔山、广宁，沈阳、暗沟关、高丽营、四谈岭、吉林、松花江等地，于七月十一日抵达戍所宁古塔旧城（今黑龙江海林市）。这宁古塔距离京师2878里，中间须过408卫所，距离金国的黄龙府还有七百里之遥。在莫得汽车和高铁的年代，这路程漫长得可怕。
路上的深沉读者不错脑补一下。柳条边曾经是明朝的国境线，边军在这里种垂柳数百里，以拒绝中外。出边之后满是无东谈主区，尤以大小乌稽（林木稠密处称乌稽）最为荒凉。大乌稽笔名黑松林，这里是连绵沉的千年松林，突兀冲天，移山倒海，频频有枯树肆虐，怪声如地覆天翻。
朝辞石栈乱云巅，暮宿苍林万仞前。灌木带天余百里，崩榛匝地白千年。栖冰狗尾续鼠惊频落，蛰树熊罴稳独悬。闻谈随刊神禹绩，凹凸曾未到穷边。——吴兆骞《大乌稽》
吴兆骞自幼生涯在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江南。而宁古塔原是完颜阿骨打起兵的所在，这片女真东谈主搏虎猎熊的所在天然苦寒难捱。春初至三月，竟昼夜晚大风，如雷鸣电激，又尘埃漫天，目下不见东谈主。五月至七月，迷蒙连绵。八月下大雪，九月河结冰，到来年三月才解冻，过冬必须着双重皮衣！这苦寒远远超出了南边小土豆们的贯通，“来过宁古塔，十个黄泉路也不怕了。”
死神侦察在流东谈主们的四周，吴兆骞距离死神最近的一次发生在康熙六年（1667）。正月初六，有令命他全家迁往乌喇（今吉林市）。其时雪深四尺，吉林又在骑马须七日的远处，这几乎是要把东谈主往死里整的阳谋！一牛车只可装载三百斤，牛料东谈主粮就占了百斤，撤回被褥，牛车上只可坐下汉槎一家三口。他们一滑东谈主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三日，仆东谈主吴御兄弟鼻冻得出血。再行两日就要踏入乌稽，那边是雪深数丈、沉无东谈主的原始松林，俨然一座天造地设的墓地，亏得宁古塔将军巴海派飞骑追回，他们才逃过一劫。
除却苦寒的天然环境，东谈主祸也可怕。康熙三年，因为俄罗斯侵犯，六十岁以下游东谈主必须出力或者出钱。出力者摄取界限很小：水军、庄头、庄丁三选一。作念水军要直面深眼高鼻、绿眼红发的构兵民族，连满东谈主都发怵善放鸟铳的构兵民族，作念水军岂不是自坠陷阱？作念庄头或庄丁也好不了些许，一年到头种田、打围、烧石灰和炭，莫得舒畅日子，个个骨瘦如柴，妥妥的挑夫。吴兆骞本是书生一枚，诚然囊中憨涩，他惟有捐款一齐可走，建太常寺衙门、或者仓房四十间、或者文德武功两牌楼，都是些家里有矿才智接下的差使。
提及来都是泪。宁古塔满是前朝元素，弥眼都是断肠东谈主和伤隐痛。现时这位短褐浊酒的汉子是汉槎的本族，前朝贵为恭顺侯，
油戟香轮陌上骄，佩刀日护紫宸朝。从猎别分都尉马，奉车特赐侍中狗尾续。——吴兆骞《赠吴稚恭散骑》纲领
阿谁尼姑原是崇祯的宫东谈主，阿谁是常在皇家御宴上值守的太常寺乐师。大雇主都自我了断，一般打工东谈主天然悲剧得很，想想亦然这个理。边地日暮，哀笳四野可闻，秋雪纷纭，归雁南飞，流东谈主们的愁苦，足令杜鹃泣血，猿猴断肠！
在哀笳声里，兆骞一定常常想起好友陈堪永（字子长），他如今可好？两东谈主在京城刑部大狱里剖释相交，附和甚多。两东谈主沿途出关，因为子长放逐地在尚阳堡，两东谈主只好在盛京（沈阳）洒泪分别。
日暮离心共仇怨，相看涕泗羽觞前。最怜去住逢今夕，转忆情亲是旧年。地入乌龙云接海，东谈主过玄菟雪为天。与君万里同羁成，无那孤蓬更极边。——吴兆骞《将发沈阳过子长饮怆然有作》
ai 文爱沉沦如斯，汉槎对前尘一定懊丧连连。整夜他梦见老爸吴晋锡拿着一卷时文教授，一贯贡献的他破天瘠土顶撞谈：“此破家之资，辱身之本，读之何用？”老爸尽然也点头招供了。
贰念书求进曾是吴兆骞唯独的逸想，他也有个完好的神童东谈主设：五岁写诗，九岁作赋，与老迈吴兆宽、二哥吴兆宫合称“松陵三子”。他的标牌式金句是“江东无我，卿当独秀。”早年的《好意思东谈主篇》、《三妇艳》等诗作，都充溢着荣华天孙的画风。
庆幸弄东谈主，他这个太平天孙偏巧生涯在浊世之际，其时江南处处残留着明清鼎革的血腥气味。
一遘京阙焚，再见江东一火。衣冠尽涂炭，白骨多于霜。
陈子龙、夏完淳、祁彪佳、侯峒曾等点火，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陈贞慧、张岱等隐居。汉槎老爸吴晋锡是崇祯时发愤忘食的老黄牛，叔祖吴易为史可法抚玩，以南明兵部尚书身份抗清点火。有前朝基因的少年吴兆骞对国一火兵火弗成不有所颤动，流之于翰墨。甲申年他随父赴楚，濒临着江湖兵火，仿少陵写下《秋兴八首》。豫章女子刘素素被北兵攫取，珍视心泛滥的他作念《虎丘题壁》二十首以纪。
毡裘狗尾续帽卷风沙，粉红漂荡自可嗟。已逐乌孙成远嫁，乡心几度怨琵琶。
不想这诗尽然成为我方后半生悲剧的真正写真。
明清鼎革后的前十年，吴兆骞有着属于我方的小幸福：受室生女、谈诗说文、胜友满座，还和兄长沿途发起组织了慎交社，成员有侯泓、宋实颍、宋德宜、计东、顾贞不雅等一干后生才俊。顺治十年（1653），在钱谦益的忠告和吴梅村的解除下，正本矛盾重重的慎交、同声两社把手谈和。三月初三在虎丘召开的九郡大会阵仗很大，参预士子有五百东谈主之多。“将散时如奔雷泻泉，远看山上如云际明星。”这是汉槎最高光的日子。他即席与吴梅村附和韩国伦理片，梅村将他与宜兴陈维崧、华亭彭师度并称作“江左三凤凰”，这称呼含金量极高。
在眷属与国度抉择前，大无数江南名门望族都摄取了前者，毕竟科举是唯独的晋身之谈。画坛“四王”之首王时敏令其子王撰、王抃参预新朝科举，两社吴兆骞、宋实颖、徐乾学、汪琬、计东、尤侗等也作念出了相同的摄取，顺治十四年（1657），吴兆骞在江南乡试里胜利中举，不想这是一个浩荡的天坑。
落榜者协力买了热搜，尤侗写传奇《钧天乐》讥嘲考场中贿赂打通要道之事，这传奇尽然上达宫廷。被曩昔顺天考场闹得头昏脑涨的顺治正本特意打压反清心扉颇浓的江南士子，这不是奉上门的良机？第二年江南乡试补考在京举行，考场的敌视可谓前无古东谈主，后无来者：本着“疑罪存有”的原则，参预补考的考生都戴着枷锁，每东谈主双方各有又名持刀军士监考。补考成果并非如顺治所愿，惟有24名举东谈主文理欠亨，可知初试并非坊间神话的那么不胜。但是处分却如顺治所愿，主考官方犹、钱开宗等十八位考官被诛杀，远较顺天考场案严格阴毒，妥妥的双标！
除却被杀的考官，此次考场案里最为惊东谈主的尽然是吴兆骞。在舟中的侯泓等一又友从吴兆宽嘴悦耳闻汉槎的事，都大惊失态，汉槎尽然交了白简（白卷）！其原因文件上众说纷繁，兆骞“颤栗弗成捏笔”或者，“见笑，老子会为了一个举东谈主而贿赂？！老子不考了，行不？”这倒是契合汉槎的坦爽东谈主设。
“自许著作堪报主，哪知陷阱已摧肝”，兆骞照旧太灵活了，交白卷然则个严重的魄力问题！正本和他有嫌隙的同声社章在茲、王发趁机发难，诬蔑他初试舞弊。于是乎，吴兆骞和其他涉嫌贿赂考官、打通要道的方章钺、姚其章、钱威等八位举子沿途被放逐宁古塔。
塞天万里送征鞍，意气连君欲别难。侠客军中倾灌孟，故东谈主门下识任安。望乡台迥边云断，姜女祠空海气寒。明发骊驹仳离后，榆关风雪竟南看。——吴兆骞《关上留别潘守戎》
其他流东谈主都是拉家带口，汉槎独自租出牛车载书而去，依然一副粗豪萧洒之态。
他想不到是，再次入关尽然在二十三年之后！
叁顺治初期，江南放逐宁古塔达数千东谈主。康熙五年（1666）宁古塔迁至新城（今宁安市）后，东谈主口由三百户激增至三千家。放逐汉东谈主越来越多，宁古塔气温尽然逐年升高，满东谈主皆言“此暖是蛮子带来”。
南东谈主们被放逐的情理琳琅满目。和汉槎同案的方章钺牵涉其老爸方拱乾，还有其昆玉方玄成、方孝标等；汉槎其后的亲家叶之馨曾是自得无穷的解元，作念过云南大理府理刑，因为忤逆吴三桂被放逐，其家十余口死于乱贼；雇汉槎作者教的沐忠祯是前明末代黔国公沐天波之子。流东谈主中还有康熙元年（1662）浙江通海逆案的祁班孙（祁彪佳之子）、杨越、钱虞仲、钱方叔、钱丹季等……
牧羝沙碛。待风鬟，唤作雨工行雨。不是垂虹亭子上，休盼绿杨烟缕。白苇烧残，黄榆吹落，也算相想树。空题裂帛，迢迢南北无路。消受水驿山程，灯昏被冷，梦里偏叨絮。儿女心地强者泪，抵死偏萦离绪。锦字闺中，琼枝海上，穷苦随穷戍。柴车冰雪，七香金犊何处？——吴兆骞《念奴娇·乡信至有感》
孤身一东谈主的汉槎频频想念家里的父母、妻女、昆玉、妹妹。其大妹吴文柔以《谒金门》应和：
情恻恻，谁到雁行南北。惨淡云迷关塞黑，哪知春草色。细雨花飞绣陌，又是去年寒食。啼断子规无气力，欲归归未得。——吴文柔《谒金门》
四年后，太太葛采真和大妹漂荡北上宁古塔，追随其生涯，巾帼豪勇之气令汉槎一众一又友点赞不已。跟着两女一子的出生，吴兆骞在边塞有了和善的新家。新家何在东门外，院子宽阔，不错自种花木瓜菜，原生态竣工。
宁古塔景色诚然苦寒，但是也有所长。其南门临鸭绿江，周围丛林密布、地盘富余，因此物产丰盛，有“宁古三宝”（东谈主参、狗尾续皮、乌腊），河有鳌虾、河蚌、河鱼，林有松子、蜂蜜，地产香瓜、山楂。城外都是广泛盛大原始丛林，山蔬野簌，任东谈主自取。海量的木器替代了瓦器。夏天出行依仗牛车、冬天则用牛爬犁。前来通商的相近少数民族，如乌稽鞑子等，信用精采，颇存古风。
在家庭和天然的双重滋补下，正本枯瘦的吴兆骞精神富余，健康繁荣。宁古塔将军巴海对闻明气、有才华的汉槎青眼有加，邀请其为两子作念家教，馆资三十金。这巴海虽满东谈主出身，却对文东谈主颇为器重，散养放逐此间的士绅，又不纳税。在杨越提议下，宁古塔积极发展经济，修复通商贸易时势，货栈林立，一片营业闹热征象，宜居指数拉尚阳堡几条街远。
在这种散养口头，吴兆骞在乡信里聊着琐琐细事，散着脉脉眷注：男儿会说吴语、官话、满话啦；三妞长相神似老二，双手不错扶着炕走路啦；水痘流行，可怜短折孩童千余东谈主，我家大宝小宝尽然避免啦；想念老妈和牺牲的老爸，能否画双亲“行乐图”托东谈主捎来？二兄、五弟的举业怎样啦？留在江南的两女儿的栽培千万要爱重，别让她们去看台戏，当心误入邪路！这里的米价贼贵，请老妈寄钱挽回，趁便寄些丝绸过来；东三省无法包邮，不错托某某捎来……
河清海晏后，诗意白费而生。吴兆骞与方拱乾、张缙彦（明兵部尚书，入清曾任浙江布政使）先后游龙泉府、登完颜台，游览华夏东谈主难以见到的金朝遗迹，题诗以纪。康熙二年（1663），虎丘诗会分舵在宁古塔开张。参与者有七东谈主，除却汉槎，有同案的姚其章、钱威，有通海逆案里钱虞仲、钱方叔、钱丹季，还有张缙彦。他们诗词附和、凭古论今，文艺之花在荒凉苦寒、却富余如油的黑地盘上冉冉舒伸开来。
八月飞雪，穹庐夜笳，胡天塞雁，白草黄榆，他们仿佛踩着唐代边塞诗东谈主的脚印，从头吹起久违的军号，沉郁且嘹亮。
玉靶雕弓铁裲裆，从军曾拜汉中郎。未封燕颔家先破，才识龙颜国已一火。终古恨深银海月，馀生梦老玉关霜。南朝旧事休追思，浊酒明灯泣数行。——吴兆骞《与友东谈主夜饮却赠》
穹帐连山落月斜，梦回孤客尚海角。雁飞白草年年雪，东谈主老黄榆夜夜笳。驿路几通南国使，风浪继续北庭沙。春衣少妇空相寄，五月边城未著花。——吴兆骞《帐夜》
有高丽使臣过宁古塔，请吴兆骞写高丽《王京赋》，中途出派别千言令汉槎名扬国外。兆骞还将好友顾贞不雅、纳兰性德、徐釚的词集交东谈主带至朝鲜会宁府，颇通中文的高丽官员点赞谈：“谁料青灯古佛后，而今重见柳屯田。”
肆惊沙莽莽飒风飙，赤烧连天夜气遥。雪岭三更东谈主尚猎，冰河四月冻初消。客同属国想传雁，地是阴山学射雕。忽忆吴趋歌吹地，杨花楼阁玉骢骄。——吴兆骞《夜行》
“梁园虽好，非久居之乡”，而且回乡之路诚然漫漫，但是不是莫得但愿。其时清廷访佛当今的索马里海盗，只须交钱就放东谈主。方拱乾不是照旧遇赦南归了吗？他们父子在宁古塔仅呆了三年，因为其眷属帮其出了赎金，这赎金的数量委实浩荡……修北京前门城楼。
老父、两长兄接踵牺牲，吴家势弱，兆骞天然筹集不到这笔赎金，他天然一筹莫展，困坐宁古。还好，他有一众浩气凛然的一又友结合，内部首当其冲的等于顾贞不雅。
顾贞不雅（字梁汾）比吴兆骞小六岁，加入慎交社时才十余岁。两东谈主都是少年才俊，惺惺惜惺惺，结为知友。汉槎出塞后，两东谈主书信继续。无钱无势的顾贞不雅为了好友，四处驰驱，干谒显豁。丙辰冬他住在京师千梵宇，填《金缕曲》词两首，焦灼且自责：
幼子祯祥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追思！行路悠悠谁慰藉，母旧地贫子幼。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东谈主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泪痕莫滴牛衣透，数海角，依然骨血，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只绝塞，苦寒凄婉。廿载包胥承一诺，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顾贞不雅《金缕曲》其一
为了救回吴兆骞，顾贞不雅特意到权相明珠家课馆，结交其子纳兰性德，厚情多义的性德约以五年为期接回汉槎。除却顾贞不雅，徐乾学（康熙九年探花）、徐元文、徐秉义等三昆玉（皆是顾炎武的外甥）也效劳甚多，徐乾学还为汉槎刻其诗文集《秋笳集》。
康熙二十年（1684），徐乾学、纳兰容若、季振宜、宋德宜、龚鼎孳等众筹两令嫒，帮吴兆骞认修内政府工程，汉槎全家得以全须全尾从关外而归。
与绝大无数流东谈主比较，汉槎算是荣幸儿。康熙三十年（1691），七十岁的杨越病逝于宁古塔，其子杨宾在刑部衙门前苦跪肯求，两年后才得以准许将棺木运回浙江绍兴。汉槎的那位好友陈堪永一家的故事更是惨绝东谈主寰。其父陈之遴是崇祯十年（1637年）榜眼、吴梅村的亲家、拙政园的主东谈主，可知其家的显赫。顺治十六年春，陈之遴一家老少和汉槎沿途出关，全家放逐尚阳堡。陈之遴、其四子中的三子（包括子长）均卒于戍所，其小女，一个令嫒密斯尽然下嫁秀才为妾，待其妻徐灿南归时，身边惟有一子追随！
伍才东谈主今喜入榆关，追思秋笳冰雪间。玄菟漫闻多白雁，黄尘空自老红颜。星沉渤海无东谈主间，枫落吴江有梦还。不信归来真半百，虎头每语泪潺湲。——徐乾学《喜吴汉槎南还》
吴汉槎的南归不止是曩昔文学界的一大盛事，与徐乾学附和者近百东谈主，多是两社故东谈主。“慨气梅村今宿草，不留老眼待君还。”（王士禛）、“快事相看一笑真，忽传绝域有归东谈主。”（查慎行）“二十三年梦见稀，管宁无恙复来归”（尤侗），还有陈维崧、顾贞不雅、毛奇龄、陆元辅、潘耒、宋实颖、冯博……性德邀请汉槎作念其弟揆叙的家庭西宾，算是不断了汉槎的职质问题。
康熙二十一年（1682）上元（正月十五）灯夕，纳兰性德邀请吴兆骞、陈维崧、严绳孙、朱彝尊、姜宸英、顾贞不雅、曹寅等聚饮于自家花间草堂。群贤毕至、良辰佳节，赏心乐事，这是二十八岁纳兰一世里最繁荣最牢记的吉光凤羽，他填写了《梅梢雪·元夜月食》以纪。
当夜的良宵诗会，汉槎莫得留住文字。南归后的吴兆骞留住的文字甚少，他如一只伤弓之鸟，对文字很明锐，切肤之痛，他不想再因言惹祸了。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这是白居易珍视刘禹锡的诗句。于常东谈主的一世而言，二十三年照实太漫长了，苏武放逐北海也不外十九年！父兄一火故，计东、吴大业等好友一火故，东谈主生无常，景色迥异，江南已非家园，前事创巨痛深。
星转天街玉漏沉，何东谈主中夜拨胡琴？不须更奏伊州曲，说着边疆已湿襟。——吴兆骞《春夜闻弦索》
“自戊戌春言别，林歧挥涕，宛在现时。同东谈主患难，升浮各别，离合悬殊。”（《珂鸣致汉槎书》）同庚吴珂鸣的话概况触到汉槎的最痛处。顺治十五年（1658），在那场把汉槎打入地狱的科举锤真金不怕火中，三试第一的珂鸣算作解元准许参预曩昔殿试，后入翰林院庶吉士。二十三年后，两东谈主境遇若鸿泥之别，宿命乎？
康熙二十二年（1683）春，五十三岁的汉槎回到江南为生母李氏上觞称寿，悲喜场景恍若一梦。在亲一又资助下，汉槎于苏州建三间“归来草堂”，他还与一又友合编《名家绝句钞》，选明清两朝名家绝句。
然后……莫得然后了！康熙二十三年（1684），南归仅三年的吴兆骞客死京邸。
“吾欲与汝射雉白山之麓，钓尺鲤松花江，挈归供膳，付汝母作羹，以佐晚餐，岂可得耶？”这是他临终的愿望。江南不复家乡，功名果决灰心，就向白山黑水间奉求永远的缺憾和乡愁吧！
东谈主的一世不就在逸想至极和起跑线之间慌乱着、无言着，在外乡和首丘间驰驱着、颠沛着，长久在路径中吗？
作者：甘棠散木韩国伦理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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